第 10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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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治愈小鎮的居民們很久沒有動靜, 呆楞楞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告罪還是放棄。
加百列天使這次降臨不像以往給他們帶來喜悅、為他們治愈疾病，而是對他們揭示了天啟到來的消息。
世界上所有的信徒都知道加百列是傳訊天使, 傳達著上帝的旨意。
上帝只會覆活999個義人，自己幾乎沒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們都會死？”
“如果只是死還好, 我們會像那些罪人一樣，一樣接受刑罰受苦嗎？”
“不是那些罪人。天使說, 我們的罪責是一樣的, 我們，我們就是罪人之一！”
“怎麽辦，我，我不想死！”
“……”
信徒們全都慌亂了起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鎮定。
他們之前明知道天啟即將來臨, 依舊那樣平靜, 全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和家人就算死亡也會迎來重生，活在喜悅幸福裏, 他們認為只有不信上帝的人和罪人才會被巖漿炙烤，永遠活在地獄。
所以面對天啟, 他們不光不覺得恐懼, 甚至隱隱覺得興奮，想著那些罪人終於能受罰了, 不用看那些罪人過著好日子礙自己的眼睛。
結果現在天使告訴他們，他們根本過不上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那麽一直以來，他們虔誠甚至瘋狂地信仰上帝還有什麽意義。
有一個疑惑的信徒立刻詢問唐靈：“不是只要虔誠地相信, 只要遵循上帝的每一條規矩，就能夠上天堂嗎。”
“是, 但你們真的有遵守嗎？”唐靈每一次開口都比之前還要嚴厲，讓信徒們恍然間意識到加百列天使並不是之前那樣一味地好脾氣，“你們遵守哪一條了？最基本的一條，凡女人祈禱或是講道就要蒙住自己的頭[註1]。這一點你們就沒有遵守。父神寬容你們、愛護你們、拯救你們、派我來治愈你們，可你們根本就沒有遵守父神的規定。你說這是虔誠的相信？你們滿身的罪孽，還妄議其他罪人的罪行！”
唐靈打了個響指，無數條黑布蓋到了在場女人們的頭頂，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光是被蓋住的女人們懵了，就連他們身邊的丈夫、兄弟、兒子也全都懵了。他們是最虔誠極端的信徒沒錯，可是他們也是在現代化社會長大的正常人。
頭蓋黑布……多少有點過了吧。
他們這裏別說近百年了，就是近三百年，女人禱告時也從來沒蒙過黑布啊。
在場的男信徒剛要說什麽，還沒開口就被唐靈的呵斥嚇了回去：“還有你們！你們是女人的頭，女人由你們而生，是你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們竟然不約束好她們！這就是你們的罪行！只有淫.婦才會不蒙住自己的頭！[註2]”
有幾個被黑布蓋住的女人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火氣。她們很想反駁，在上帝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可經文的原文，她們比誰都清楚。
只不過這邊的牧師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上帝會寬恕你。所以這裏並沒有女人太把帶頭巾禱告這種小事當回事，只關註更大的罪行。
比如不相信上帝、比如墮胎、比如婚前X行為、比如同性戀……
現在加百列天使明確告訴她們，她們有罪，因為她們沒有一比一遵循聖經，她們跟那些犯了更大罪行的女人是一樣的，都要下地獄。
她們既憤怒又委屈。
為什麽呢？
憑什麽呢！
她們如此虔誠，如此正義，勝過那些不守規矩的、墮落的淫.婦千倍萬倍！
為什麽她們要跟她們一樣下地獄？
這根本就不！公！平！
唐靈從一雙雙黑布夾縫中的眼睛掃過，光看她們的眼神，就看到了她們的情緒。
真是不容易。
這麽長時間以來的鋪墊，終於到了收尾的時期。
她能理解這些女人的優越感，認為自己比其他女人更高貴自持清醒，認為自己遵循的是正義。
實際上，無非都是在上帝手底下討生計的東西。
女人作為鄙視鏈的最底層，比她們女巫還要差一個階級，何苦去鄙視同等階級的其他女性。
女巫和女人，無論是普通女人還是女信徒還是女信徒口中的“淫.婦”無非都是上帝造物中的下位圈，和上帝創造的貝希摩斯、利維坦等獸類，擠在排名的底層裏。
天使、男人、男惡魔，這才是上位圈。
上位圈因為利益互相看不順眼也就算了。被上位圈看成物品的下位圈生物，還在那裏爭個什麽高低！
非得讓別人把被美化的東西層層撥開，被按著腦袋直視赤裸裸的現實，才能明白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有多麽可笑，明白不管腦袋裏清醒還是不清醒，正義還是不正義，凡是長了子宮的女人都是同一種處境。
大部分信徒都對“加百列天使”的話有了一丟丟抵觸情緒，還有幾個極端信徒聽到唐靈這麽說後，反倒來了精神。
“加百列天使，是我們只要從現在開始，嚴格遵循原教旨的教導，我們就能夠被覆活嗎？”
唐靈在心裏翻了白眼，面上依舊嚴厲，“你們可以算一算，跟某些信徒比一比，看看你能不能擠進幾千年來的999個義人裏，成為被覆活的其中之一。過去的人類女人，可比你們現在要虔誠得多。”
千年前的時代，稍微想想都知道那時候的女人是什麽樣子，肯定是嚴格遵守上帝的每一句叮嚀，不犯一丁點戒律。
眼看著提問的極端女信徒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唐靈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也真是夠瘋的了，為了別人有可能賞賜的好處，竟然想要自願放棄來自不易的現代生活，真的想要把黑袍重新蒙上腦袋，過得像個奴隸。
有這種決心，幹點什麽不能成啊，何苦非得等著別人心情好時的恩賜。
唐靈閉上了眼睛，怕自己演不下去。
在一眾信徒看來，是加百列天使對他們失望至極。
“天啟開始後，天使不會再插手人間的事務。直到天啟結束，我們才會出現，挑選義人覆活。你們好自為之。”
加百列天使的消失，讓小鎮的居民們更加迷茫。尤其是被披上黑布的女人，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腦袋上的黑布應該繼續帶著還是要摘下去。
有了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將黑頭巾扯了下來：“憋死我了，我簡直不能呼吸了！”
之前流行病傳播得那樣嚴重，她都不曾戴過一次口罩，更別說是黑布蒙住整個腦袋了。
她身旁的另一個婦人提醒她：“天使說……”
“天使說的是禱告或講道，我現在兩樣都沒做，為什麽不能摘下來。”
其他的女人聽到她這麽說，陸陸續續摘下了她們的黑布巾。
最受不了這件事的是小鎮上的原居民。
這裏民風淳樸，女人們基本上都是自小被父親教導，端著獵.槍長大的，個性豪爽程度完全不輸當地的男人，還有些女人幹過舉.槍崩自家丈夫的事情。
同時她們也是自小被教導要信仰上帝的。禮拜日的集會和一日三餐的禱告從不缺失，自小就被告知是上帝賜予了她們安穩的生活和一切吃食。
她們虔誠無比。
可天使說她們自小養成的個性和她們自小的虔誠是完全矛盾的兩種東西。
那，她們該扔掉的是自己還是上帝。
唐靈並沒有離開，只是隱去了身形，一直在觀察這裏的人。
雖然剛才對信徒們說的話是恐嚇居多，不過這裏的女人無法被覆活是真的。上帝對女人的歧視明明白白就寫在那本聖經裏。
不老老實實遵循原教旨的女人是沒有被覆活的概率的。
文姍閃身出現在唐靈身邊：“老大，女巫之神的信徒和撒旦信徒這兩方該怎麽處理。已經有兩方的信徒相遇了。”
“暫時不用處理，不管黑的白的，搶占上帝信徒的市場份額最要緊。不過，撒旦信徒確實是時候開始提升凝聚力了。”
“撒旦信徒……已經特別有凝聚力啊。”
文姍回到人間後，一直在聽唐靈的安排，跟剩下的女惡魔們裝成女巫之神手下，到處幫助人類做好事。為了更好地發展女巫之神的信徒，還去鐘影那裏查看撒旦信徒的資料取經。
那些信徒們禮拜六的集會幾乎從不缺席，甚至以小區為單位，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團體，互幫互助，誰遇到點什麽事都不怕，立刻跟團體內其他信徒說，形成了凝聚力極強的組織。
這樣的信徒，還需要提升什麽凝聚力？
唐靈對文姍笑了笑，“這些信徒現在能夠凝聚在一起，大多是因為對我依賴感激、對我強大非凡力量崇拜敬仰和恐懼，卻唯獨缺少最重要的東西。”
文姍：“最……重要的東西？”
“嗯。當你和鐘影發現了我忽略了一樣東西或者做錯了一件事會怎麽樣？”
文姍不假思索立刻答道：“當然是立刻提醒！”
“對啊，但這些信徒不會。在信徒們看來，撒旦大人怎麽可能做錯事情呢。你和鐘影對我也是崇拜感激的，我依舊可以從你們身上獲得來自你們的微弱信仰之力。但是當這份崇拜蓋過了自身，只會成為又一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奴隸。我對蓄.奴，可沒什麽興趣。”
文姍：“可是信徒本身不就是盲目的嗎，這些信徒不像我們一直跟你在一起工作，有這樣近的距離。普通人是很難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保持清醒的。”
“所以，我現在才要帶給這些信徒們另一樣東西。掌控感、主人翁意識。”
唐靈帶著文姍來到了藍國公司，一邊挑選試點，一邊給她講解：
“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能夠一蹴而就的。尤其是處理人類，人類是最容易受影響又最不容易改變的生物，沒有之一。”
“我最初時是大範圍悄無聲息的幫扶拉攏，讓信徒們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們好，能夠改善她們生活的組織。形成一定規模後，每周六讓信徒們聚集，開生活檢討批評會，讓信徒們有集體意識，開始主動改變自身，甚至是幫扶其他相同的信徒。”
“改變到一定程度後，就可以開始最後一步了。讓人類女巫們帶領撒旦信徒開展有關巫術的學習，提高巫術文化水平，加強世界格局的教育。讓信徒們自己擁有掌控力，讓她們對組織更有參與感，加開撒旦教發展研討會，讓信徒們主動參與到組織的反.抗.運動裏，甚至主動拉攏更多人參與。”
“除了靈魂漆黑的加害者那部分偽信徒外，每一個撒旦教成員都是我們未來的隊友，反抗上帝和天堂的中堅力量。之前只不過未到時機。在我們和上帝天堂的巨大實力差異面前，最後的戰爭還未取得勝利時就先把自己打造成另一個獨.裁的上帝，這樣絕不可能贏。越是打不可能成功的戰役，越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行。而要想要這些力量真正起到作用，可不是派人過去喊兩嗓子口號就行的。要從基層一點點動員起來，她們才能與我們堅定地站在一起。”
文姍眼看著唐靈跟鐘影，整合了人類女巫的名單，將每個撒旦教小團隊的領袖身邊都安排了一名人類女巫，下派人類女巫到信徒團隊中教學並輔助，告訴人類女巫和信徒小團隊領袖互相學習，爭取聯手將撒旦教更大範圍地發展傳播出去。
唐靈帶著文姍在其中一個信徒小團體旁邊觀察這項新舉措的推進。
起初不光是人類女巫，連撒旦信徒小團隊的領袖都一頭霧水。
人類女巫和撒旦信徒相顧無語，誰看誰都像二百五。雙方因為認知水平的不同，沒少發生爭執。
這個信徒小團體的領袖，是一位差點失孤的大姨王秀敏，她的女兒在一場車禍中癱瘓，女兒無數次請求殺了自己，這對一位母親來說無異於淩遲。是撒旦手下的惡魔，為她提供交易報仇雪恨，她這才跟女兒重新找到了生的希望。她與女兒都是撒旦的虔誠信徒，女兒事業繁忙，已經退休的她有許多時間積極參與集會，再加上她性格本就熱心，很快就能夠領導整個小團體。
被下派到這個小團體的女巫姜心，是之前從網絡上被挑選的，極度厭惡現在這個偏愛男人的世界，了解到上帝創世的真相後，堅決對抗上帝，反抗思想異常堅定，在上次的戰鬥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就是這樣兩個同樣虔誠信仰撒旦的人，完全無法理解彼此。
信徒們已經早早接到了通知，說是撒旦大人要讓她們學習巫術，對抗未來即將到來的天啟。學習巫術的弊端也告知她們了，死後可能會進入煉獄。不過，天啟邁入尾聲時，煉獄之門就會打開，現在死後到底下地獄還是煉獄沒什麽分別。
曾經老實的受害者們，大多決定開始學習巫術。在禮拜六的集會上，聽著人類女巫的教學，用小本本記錄，畫下符號和相關的步驟，時不時推一下老花鏡，認真無比。
王秀敏學習得最積極，她想著自己現在是小團隊的負責人，絕對不能給團隊學習進度拖後腿，不光課上學得認真，每天晚上還會翻看筆記練習。再加上她本身還有點天賦在，沒多久就能掌握年輕人類女巫姜心教給她的大部分東西。
王秀敏和姜心的爭執是因為撒旦教發展研討會上，她們準備拉攏的其他人。針對這些人，兩人劍拔弩張，誰也無法認同對方的想法。
不是所有底層女人都像王秀敏這樣外向潑辣，性格堅毅，半點不肯吃虧。大多底層女人早就習慣了麻木無望的生活。她們自小就在固定的認知模式下長大，又沒有接受過什麽正常教育，她們只能跟隨上一輩的生存模式生存。畢竟她們的周圍所有婦女都是這樣生活下去的。
這就導致她們完全沒有抗爭意識，哪怕是把巫術送到她們手裏，她們也不願意學習，不願意跟著一起反抗，只想將腦袋埋進沙子裏。
而姜心，是實打實的新時代獨立女性。家庭條件不算極好，但滿足溫飽、供她讀書綽綽有餘。剛畢業父母的一次無意說漏嘴，要把家裏的房子都留給兒子，才讓她意識到，她也是被重男輕女的女人之一，是父母眼裏不具備繼承財產資格的外人而已。她只不過因為家庭條件尚可，才不至於流落到早早輟學打工的命運。
這就導致她很早地明白了凡事只能靠自己。通過讀書和學習，她意識到女性的生存困境，意識到了女性在多麽糟糕的一個環境裏。她迫切地希望所有女人都能早點醒悟，認識到這一點，為之改變，而不是渾渾噩噩不清醒。
姜心被王秀敏大姨氣得臉都憋紅了，對她喊著：“我不認為你選的這些人有拉攏的價值，就她們這個腦子，哄也不行、勸也不聽，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成為背刺我們的仇敵！”
王秀敏也對姜心這丫頭失望至極：“我知道她們有多苦，她們要是醒悟了，一定是撒旦大人最虔誠的信徒！你這孩子怎麽一點不體諒她們的難處！”
姜心：“我不體諒？我就是知道才想刺激她們早點清醒啊！只有越來越多的人醒悟，我們才能慢慢改善我們的處境！她們連巫術都不願意學習，我們明明應該盡快去拉攏更多跟我們想法一致的人！”
王秀敏：“人又不可能一下子就變，這不得想辦法慢慢做她們的思想工作嗎！撒旦大人不是說了嗎，要盡量多發展信徒，我覺得我的想法沒有錯。”
王秀敏和姜心爭執不休，互不相讓，都認為自己的想法才能起到作用。但兩個人內心也都知道，自己方法的局限性。
姜心的辦法弊端是能找到的信徒太少了，畢竟清醒的人總歸是少數。王秀敏的辦法又太困難，畢竟把堵死的石頭腦袋通開可不是那麽容易。
兩人吵到最後沒了力氣，坐在桌子的兩端同時嘆氣。雖然她們的想法是一樣的，可是實踐起來真沒有那麽容易。
唐靈在一旁問文姍：“你認同她們兩個誰的想法。”
文姍：“肯定是姜心啊，所有年輕女孩都會認同姜心的。”
唐靈：“確實。大部分人都只能理解與自己相同階級的思想意志。”
唐靈領著文姍現身在王秀敏和姜心的身邊，驚得兩人立刻起身。
“撒旦大人！”
“撒旦大人！”
兩人鎮定心神才發現對方是她們剛才相顧無言時呼喚的撒旦。
“我剛剛聽完了你們爭執的全過程。”
兩人聞言都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爭執並不是她們的本心，她們只是太迫切地想吵出一個解決方案了。
“我不是在責怪你們。這也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只不過你們因為自小的生長環境不同，所以很難切身體會到對方的立場。這也是我把年輕的、受教育程度高的人類女巫下派到基層小團隊裏的原因。放心，現在所有的團隊都有類似的爭執，我把你們安置在一起時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姜心和王秀敏兩人聽到撒旦唐靈的話後更不理解了，不明白唐靈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將思想產生對撞沖擊的兩人硬放到一起，這豈不是耽誤辦事效率嗎。
唐靈一邊招呼文姍繼續記錄，將這次的事件整理發出去，一邊繼續給她們解疑。
“地獄和人間，所有的人類、惡魔、女巫全部面對著一個共同的敵人——上帝。但這並不意味著被上帝壓迫的所有生物，立場全部一致。有些團體被壓迫得輕一些，自然不願反擊，擔心陷入更差的處境。有些團體被壓迫到沒有喘息的餘地，自然恨不得拼命。所以我們必須搞清楚一個最重要* 的問題，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值得拉攏的對象，誰是我們的仇敵。”
“與你們理解的正好相反。這些受盡苦難的底層、被欺壓到生活中只有苦難的底層女人才真正屬於我們陣營，只不過是她們現在腦子沒轉過來，所以讓你們血壓飆升，忍不住視她們為敵。這部分人一旦醒悟過來，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因為她們除了苦難一無所有。”
“越是物質生活穩定，精神生活富足，有一定思考能力、能夠察覺意識到一切、四處呼籲獨立自由的、姜心你準備拉攏的那些年輕人，反倒容易倒向敵人的陣營。因為她們擁有相對好的生活，我們要做的極大可能會毀掉她們現在擁有的一切。她們確實是我們最最迫切需要拉攏對象，比前者還要迫切，所以我說你沒錯，這只是理解層面的問題。”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前者才真正有豁出一切的勇氣。不過……難的是敲開她們銹死的腦袋，讓她們產生這方面的意識。”
“我們唯一的優勢是，在上帝眼裏，我們都是奴隸。不管是底層那些婦女還是清醒的年輕女孩們，每一個都是上帝的奴隸。所以天堂完全沒有分化拉攏後者的意識，並不用擔心她們倒向敵人。這是來自天堂的傲慢，這是我們的機遇。”
姜心不敢置信地搖頭。
在她看來，清醒的年輕女孩們可比那些腦子跟漿糊一樣的女人們強多了。
年輕女孩們知道是非對錯、有意識地開始發聲、開始去爭取自己的利益、限制其他女人錯誤的言行、試圖將這扭曲的一切掰回去。
而那些腦子不清的女人們呢，整日在網上抱怨出軌家暴的丈夫還不離婚、自甘墮落當家庭婦女、自己都養不活還要生一大堆孩子、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團亂麻還沾沾自喜，簡直像是腦子泡進了屎裏。
看到姜心震驚到無以覆加，快要喘不過來氣的憤怒表情，唐靈笑得肩膀聳動，扔給姜心一罐便攜氧氣瓶，讓她趕緊吸兩口氧平覆情緒。
“我知道你短時間想不通的，所以才把 你們下派到基層，讓你們合作。我知道你怎麽看待那些底層的女性，畢竟我們當初就是從評論區你們極端的言論，挑出的你們。”
“我知道你認為那些女人愚昧。可那真的不能說是愚昧。不是愚昧、麻木、無知、懦弱、劣根性，只不過是底層的她們最穩妥的、最低風險的生存方式。她們的姥姥、母親、甚至太姥姥、周圍的妯娌姊妹和好友都過著那樣的日子。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怎麽可能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吃了上頓愁下頓，底層女性生存就很艱難了，思考對她們來說，是奢侈品。”
“這不是她們的錯，更不是她們的罪行。她們哪裏能想到，現今這個社會女人已經能靠自己活著，女人能擁有力量、事業、反擊的能力。就像一輩子沒見過螃蟹的人，怎麽可能敢吃長著那麽多條腿的東西。你再怎麽告訴她好吃，她也不敢啊，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這是什麽年代了，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知道嗎，不說外面，就說藍國，有四億人至今連網都沒上過，比我地獄裏中世紀的惡魔對現代世界了解的更少。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去觀察過，那些底層婦女預備役、活在底層的年輕女孩們別說了解什麽女性地位了，大多連稍微正式一點的書籍都沒讀過，底層長大的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有這種意識，健康活著這件事對她們來說已經很艱辛了。”
“這些不符合清醒女性標準的女人們，被你視為仇敵。你想過她們的數量有多少嗎。你有想過你們的數量有多少嗎。十萬？不。真正符合你嚴苛標準的清醒者，或許一萬都湊不齊。”
“像你一樣清醒的才是極少數……極少數的群體。真正的敵人、那些堅定維護上帝統治規矩的敵人也是少數，數量不多卻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而那些渾渾噩噩不清醒的和搖擺不定的才擁有著最大的占比。”
“這個龐大的群體才是我們致勝最關鍵的契機！”
王秀敏因為年紀大，沒有聽太明白，不過她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知道周圍的人什麽樣，原本就明白這個道理。
這是很多原本物質條件更好的人類女巫們需要去學習了解才能體會到的東西。這也是唐靈讓人類女巫下基層組隊配合的原因。
姜心也聽明白了，立刻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那，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撬開這些人的腦筋呢？”
“威逼肯定不行，只會把她們嚇得縮回去。我們可以利誘。把你們拉攏不成這批人聚在一起，搞一個哭訴會。讓她們哭喊出這麽多年受到的委屈，再樹立一個典型，比如王秀敏你可以在她們哭訴完演講，說出你的經歷，告訴她們撒旦如何改變了你的生活，巫術讓你有了反抗的能力。”
“還有，姜心你最討厭的、她們在網上的抱怨。不要打擊辱罵她們的發聲，非但不要打擊還要引導鼓勵。越多人抱怨越能成功讓年輕人恐懼，並且倒向我們的陣營。重點來了，你越罵她不清醒，她越會有對抗的情緒。你要學會陰陽怪氣！她們不離婚，你們就編出自己離婚後生活多好，可惜她們不願意。她們不改變自己，你們就編出自己改變後怎麽發財，可惜她們不願意。看到這些後，誰憋屈誰難受，誰自己心裏清楚。等到她們憋不住想要改變時，立刻拋出橄欖枝。教導她們巫術，引導她們加入撒旦的陣營。”
“總之，一味地對抗是效率最低的成功方式。要先順著她們的邏輯，然後讓她們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勾得她們心癢癢，才是引起她們改變的開始。罵幾句和陰陽怪氣隨口編幾句，耗費的力氣差不多，卻能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引導更多人倒向我們的陣營。你們覺得怎麽選擇更好呢。”
王秀敏和姜心帶領的小團隊率先開展了哭訴會。
在禮拜六的集會上，她們把不管什麽年齡，什麽受教育程度，清醒還是不清醒地都聚攏在了一起，親自展現出女巫的巫術能力後，邀請她們分享自己的經歷。
女人們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私底下抱怨抱怨或者在網上罵一罵也就算了，那樣沒有外人知道自己是誰，現在當著這麽多陌生人的面說，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隨著別人先開頭，慢慢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了。
一群人又哭又笑，聽到別人的經歷聯想到自己時哭得厲害，抱怨自己生活裏的苦時哭得更厲害了。所有強裝出來的好都是虛張聲勢，自己心裏有多苦，光看這掀翻房頂的哭聲就能看個分明。
姜心在一旁聽這些吵鬧的哭聲，聽得太陽穴直跳，耳朵裏嗡嗡的。
這真的有用嗎？她有些懷疑。
可隨著王秀敏的上臺，又哭又笑亢奮地講出自己的經歷後，她不再懷疑。
臺下人剛剛噴薄出來的委屈，全部化成了憤怒，有了燃燒起來的趨勢。
“我受欺壓，被那些人逼得走投無路時，是撒旦大人對我伸出了援手，要不是撒旦大人，我女兒至今還癱瘓不起，我可哪裏活得下去啊！”
“現在撒旦大人教我們巫術，給了我們反擊的機遇！你們難道不想報仇嗎！你們難道不想讓傷害你們的人遭受十倍百倍的痛苦嗎！”
“我告訴你們，上帝要弄死我們！讓我們永生永世被折磨！不光你們，你們的孩子父母也得死！再遲可就沒有機會了！我們要反抗！要鬥.爭！要把力量拿回到自己手裏！”
越是經歷相同的人越能彼此共情，所以唐靈讓姜心這個年輕人輔助，讓王秀敏出頭當主力。
持有截然相反思想的人未必不能合作，只要能意識到彼此最終的目標一致，自然能夠發揮出雙倍的效果。
在互聯網上被鄙視、隱形的底層實則占據人口最大的比例。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底層，開始聯合聚集，大膽地學習巫術，信仰撒旦，擁有了特殊的能力。
磅礴的信仰之力一遍又一遍沖刷著唐靈的身體，讓她的周身蔓延出了純白色的光暈，眼睛也散發出了同樣超脫人類的色彩。
除了靈魂裏藏不住的邪氣，任誰看——
都是一個實打實的神明。
地獄裏的一眾墮天使，同樣察覺到了這股不同於他們父親上帝的能量。
如此精純磅礴的信仰之力，只有在千年前的時代才有。現如今人類最純粹的信仰早就不被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吞噬地一幹二凈。
路西法和阿撒茲勒了解唐靈，並沒有太當一回事。最終的天啟之戰即將來臨，現在提升能量不算什麽問題。
再說他們早就知道唐靈的貪婪。
不過這種世界就快毀滅了，唐靈她都能不緊不慢把全都關註的重點都在於忙著提升自己力量的行為，確實是一般的生物沒法比，以貪婪聞名的瑪門都不行。
剛從天堂監獄出來的以貝利爾為首的墮天使卻完全沒有辦法理解。
貝利爾立刻沖到人間，找到了力量源頭的唐靈。
“你是有什麽毛病嗎？天啟已經開始了，你在這兒是想扮演我父親？”
唐靈坐在凳子上輕輕揮手，將貝利爾屏退，讓他保持與自己相隔十米的距離。實力已經足夠，她實在是不想再抑制自己對他的厭惡嫌棄。
“扮演你的父親？我自己就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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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小鎮的居民們很久沒有動靜, 呆楞楞地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應該繼續告罪還是放棄。
加百列天使這次降臨不像以往給他們帶來喜悅、為他們治愈疾病，而是對他們揭示了天啟到來的消息。
世界上所有的信徒都知道加百列是傳訊天使, 傳達著上帝的旨意。
上帝只會覆活999個義人，自己幾乎沒有可能是其中之一。
“所以……我們都會死？”
“如果只是死還好, 我們會像那些罪人一樣，一樣接受刑罰受苦嗎？”
“不是那些罪人。天使說, 我們的罪責是一樣的, 我們，我們就是罪人之一！”
“怎麽辦，我，我不想死！”
“……”
信徒們全都慌亂了起來，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鎮定。
他們之前明知道天啟即將來臨, 依舊那樣平靜, 全是因為他們認為自己和家人就算死亡也會迎來重生，活在喜悅幸福裏, 他們認為只有不信上帝的人和罪人才會被巖漿炙烤，永遠活在地獄。
所以面對天啟, 他們不光不覺得恐懼, 甚至隱隱覺得興奮，想著那些罪人終於能受罰了, 不用看那些罪人過著好日子礙自己的眼睛。
結果現在天使告訴他們，他們根本過不上自己想要的那種生活，那麽一直以來，他們虔誠甚至瘋狂地信仰上帝還有什麽意義。
有一個疑惑的信徒立刻詢問唐靈：“不是只要虔誠地相信, 只要遵循上帝的每一條規矩，就能夠上天堂嗎。”
“是, 但你們真的有遵守嗎？”唐靈每一次開口都比之前還要嚴厲，讓信徒們恍然間意識到加百列天使並不是之前那樣一味地好脾氣，“你們遵守哪一條了？最基本的一條，凡女人祈禱或是講道就要蒙住自己的頭[註1]。這一點你們就沒有遵守。父神寬容你們、愛護你們、拯救你們、派我來治愈你們，可你們根本就沒有遵守父神的規定。你說這是虔誠的相信？你們滿身的罪孽，還妄議其他罪人的罪行！”
唐靈打了個響指，無數條黑布蓋到了在場女人們的頭頂，只露出一雙眼睛。
不光是被蓋住的女人們懵了，就連他們身邊的丈夫、兄弟、兒子也全都懵了。他們是最虔誠極端的信徒沒錯，可是他們也是在現代化社會長大的正常人。
頭蓋黑布……多少有點過了吧。
他們這裏別說近百年了，就是近三百年，女人禱告時也從來沒蒙過黑布啊。
在場的男信徒剛要說什麽，還沒開口就被唐靈的呵斥嚇了回去：“還有你們！你們是女人的頭，女人由你們而生，是你們的骨中骨肉中肉，你們竟然不約束好她們！這就是你們的罪行！只有淫.婦才會不蒙住自己的頭！[註2]”
有幾個被黑布蓋住的女人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火氣。她們很想反駁，在上帝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可經文的原文，她們比誰都清楚。
只不過這邊的牧師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上帝會寬恕你。所以這裏並沒有女人太把帶頭巾禱告這種小事當回事，只關註更大的罪行。
比如不相信上帝、比如墮胎、比如婚前X行為、比如同性戀……
現在加百列天使明確告訴她們，她們有罪，因為她們沒有一比一遵循聖經，她們跟那些犯了更大罪行的女人是一樣的，都要下地獄。
她們既憤怒又委屈。
為什麽呢？
憑什麽呢！
她們如此虔誠，如此正義，勝過那些不守規矩的、墮落的淫.婦千倍萬倍！
為什麽她們要跟她們一樣下地獄？
這根本就不！公！平！
唐靈從一雙雙黑布夾縫中的眼睛掃過，光看她們的眼神，就看到了她們的情緒。
真是不容易。
這麽長時間以來的鋪墊，終於到了收尾的時期。
她能理解這些女人的優越感，認為自己比其他女人更高貴自持清醒，認為自己遵循的是正義。
實際上，無非都是在上帝手底下討生計的東西。
女人作為鄙視鏈的最底層，比她們女巫還要差一個階級，何苦去鄙視同等階級的其他女性。
女巫和女人，無論是普通女人還是女信徒還是女信徒口中的“淫.婦”無非都是上帝造物中的下位圈，和上帝創造的貝希摩斯、利維坦等獸類，擠在排名的底層裏。
天使、男人、男惡魔，這才是上位圈。
上位圈因為利益互相看不順眼也就算了。被上位圈看成物品的下位圈生物，還在那裏爭個什麽高低！
非得讓別人把被美化的東西層層撥開，被按著腦袋直視赤裸裸的現實，才能明白自以為是的優越感有多麽可笑，明白不管腦袋裏清醒還是不清醒，正義還是不正義，凡是長了子宮的女人都是同一種處境。
大部分信徒都對“加百列天使”的話有了一丟丟抵觸情緒，還有幾個極端信徒聽到唐靈這麽說後，反倒來了精神。
“加百列天使，是我們只要從現在開始，嚴格遵循原教旨的教導，我們就能夠被覆活嗎？”
唐靈在心裏翻了白眼，面上依舊嚴厲，“你們可以算一算，跟某些信徒比一比，看看你能不能擠進幾千年來的999個義人裏，成為被覆活的其中之一。過去的人類女人，可比你們現在要虔誠得多。”
千年前的時代，稍微想想都知道那時候的女人是什麽樣子，肯定是嚴格遵守上帝的每一句叮嚀，不犯一丁點戒律。
眼看著提問的極端女信徒眼中的光芒逐漸黯淡下去，唐靈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也真是夠瘋的了，為了別人有可能賞賜的好處，竟然想要自願放棄來自不易的現代生活，真的想要把黑袍重新蒙上腦袋，過得像個奴隸。
有這種決心，幹點什麽不能成啊，何苦非得等著別人心情好時的恩賜。
唐靈閉上了眼睛，怕自己演不下去。
在一眾信徒看來，是加百列天使對他們失望至極。
“天啟開始後，天使不會再插手人間的事務。直到天啟結束，我們才會出現，挑選義人覆活。你們好自為之。”
加百列天使的消失，讓小鎮的居民們更加迷茫。尤其是被披上黑布的女人，她們根本不知道自己腦袋上的黑布應該繼續帶著還是要摘下去。
有了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將黑頭巾扯了下來：“憋死我了，我簡直不能呼吸了！”
之前流行病傳播得那樣嚴重，她都不曾戴過一次口罩，更別說是黑布蒙住整個腦袋了。
她身旁的另一個婦人提醒她：“天使說……”
“天使說的是禱告或講道，我現在兩樣都沒做，為什麽不能摘下來。”
其他的女人聽到她這麽說，陸陸續續摘下了她們的黑布巾。
最受不了這件事的是小鎮上的原居民。
這裏民風淳樸，女人們基本上都是自小被父親教導，端著獵.槍長大的，個性豪爽程度完全不輸當地的男人，還有些女人幹過舉.槍崩自家丈夫的事情。
同時她們也是自小被教導要信仰上帝的。禮拜日的集會和一日三餐的禱告從不缺失，自小就被告知是上帝賜予了她們安穩的生活和一切吃食。
她們虔誠無比。
可天使說她們自小養成的個性和她們自小的虔誠是完全矛盾的兩種東西。
那，她們該扔掉的是自己還是上帝。
唐靈並沒有離開，只是隱去了身形，一直在觀察這裏的人。
雖然剛才對信徒們說的話是恐嚇居多，不過這裏的女人無法被覆活是真的。上帝對女人的歧視明明白白就寫在那本聖經裏。
不老老實實遵循原教旨的女人是沒有被覆活的概率的。
文姍閃身出現在唐靈身邊：“老大，女巫之神的信徒和撒旦信徒這兩方該怎麽處理。已經有兩方的信徒相遇了。”
“暫時不用處理，不管黑的白的，搶占上帝信徒的市場份額最要緊。不過，撒旦信徒確實是時候開始提升凝聚力了。”
“撒旦信徒……已經特別有凝聚力啊。”
文姍回到人間後，一直在聽唐靈的安排，跟剩下的女惡魔們裝成女巫之神手下，到處幫助人類做好事。為了更好地發展女巫之神的信徒，還去鐘影那裏查看撒旦信徒的資料取經。
那些信徒們禮拜六的集會幾乎從不缺席，甚至以小區為單位，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團體，互幫互助，誰遇到點什麽事都不怕，立刻跟團體內其他信徒說，形成了凝聚力極強的組織。
這樣的信徒，還需要提升什麽凝聚力？
唐靈對文姍笑了笑，“這些信徒現在能夠凝聚在一起，大多是因為對我依賴感激、對我強大非凡力量崇拜敬仰和恐懼，卻唯獨缺少最重要的東西。”
文姍：“最……重要的東西？”
“嗯。當你和鐘影發現了我忽略了一樣東西或者做錯了一件事會怎麽樣？”
文姍不假思索立刻答道：“當然是立刻提醒！”
“對啊，但這些信徒不會。在信徒們看來，撒旦大人怎麽可能做錯事情呢。你和鐘影對我也是崇拜感激的，我依舊可以從你們身上獲得來自你們的微弱信仰之力。但是當這份崇拜蓋過了自身，只會成為又一個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奴隸。我對蓄.奴，可沒什麽興趣。”
文姍：“可是信徒本身不就是盲目的嗎，這些信徒不像我們一直跟你在一起工作，有這樣近的距離。普通人是很難在巨大的實力差距面前，保持清醒的。”
“所以，我現在才要帶給這些信徒們另一樣東西。掌控感、主人翁意識。”
唐靈帶著文姍來到了藍國公司，一邊挑選試點，一邊給她講解：
“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情是能夠一蹴而就的。尤其是處理人類，人類是最容易受影響又最不容易改變的生物，沒有之一。”
“我最初時是大範圍悄無聲息的幫扶拉攏，讓信徒們知道誰才是真正對他們好，能夠改善她們生活的組織。形成一定規模後，每周六讓信徒們聚集，開生活檢討批評會，讓信徒們有集體意識，開始主動改變自身，甚至是幫扶其他相同的信徒。”
“改變到一定程度後，就可以開始最後一步了。讓人類女巫們帶領撒旦信徒開展有關巫術的學習，提高巫術文化水平，加強世界格局的教育。讓信徒們自己擁有掌控力，讓她們對組織更有參與感，加開撒旦教發展研討會，讓信徒們主動參與到組織的反.抗.運動裏，甚至主動拉攏更多人參與。”
“除了靈魂漆黑的加害者那部分偽信徒外，每一個撒旦教成員都是我們未來的隊友，反抗上帝和天堂的中堅力量。之前只不過未到時機。在我們和上帝天堂的巨大實力差異面前，最後的戰爭還未取得勝利時就先把自己打造成另一個獨.裁的上帝，這樣絕不可能贏。越是打不可能成功的戰役，越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才行。而要想要這些力量真正起到作用，可不是派人過去喊兩嗓子口號就行的。要從基層一點點動員起來，她們才能與我們堅定地站在一起。”
文姍眼看著唐靈跟鐘影，整合了人類女巫的名單，將每個撒旦教小團隊的領袖身邊都安排了一名人類女巫，下派人類女巫到信徒團隊中教學並輔助，告訴人類女巫和信徒小團隊領袖互相學習，爭取聯手將撒旦教更大範圍地發展傳播出去。
唐靈帶著文姍在其中一個信徒小團體旁邊觀察這項新舉措的推進。
起初不光是人類女巫，連撒旦信徒小團隊的領袖都一頭霧水。
人類女巫和撒旦信徒相顧無語，誰看誰都像二百五。雙方因為認知水平的不同，沒少發生爭執。
這個信徒小團體的領袖，是一位差點失孤的大姨王秀敏，她的女兒在一場車禍中癱瘓，女兒無數次請求殺了自己，這對一位母親來說無異於淩遲。是撒旦手下的惡魔，為她提供交易報仇雪恨，她這才跟女兒重新找到了生的希望。她與女兒都是撒旦的虔誠信徒，女兒事業繁忙，已經退休的她有許多時間積極參與集會，再加上她性格本就熱心，很快就能夠領導整個小團體。
被下派到這個小團體的女巫姜心，是之前從網絡上被挑選的，極度厭惡現在這個偏愛男人的世界，了解到上帝創世的真相後，堅決對抗上帝，反抗思想異常堅定，在上次的戰鬥中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就是這樣兩個同樣虔誠信仰撒旦的人，完全無法理解彼此。
信徒們已經早早接到了通知，說是撒旦大人要讓她們學習巫術，對抗未來即將到來的天啟。學習巫術的弊端也告知她們了，死後可能會進入煉獄。不過，天啟邁入尾聲時，煉獄之門就會打開，現在死後到底下地獄還是煉獄沒什麽分別。
曾經老實的受害者們，大多決定開始學習巫術。在禮拜六的集會上，聽著人類女巫的教學，用小本本記錄，畫下符號和相關的步驟，時不時推一下老花鏡，認真無比。
王秀敏學習得最積極，她想著自己現在是小團隊的負責人，絕對不能給團隊學習進度拖後腿，不光課上學得認真，每天晚上還會翻看筆記練習。再加上她本身還有點天賦在，沒多久就能掌握年輕人類女巫姜心教給她的大部分東西。
王秀敏和姜心的爭執是因為撒旦教發展研討會上，她們準備拉攏的其他人。針對這些人，兩人劍拔弩張，誰也無法認同對方的想法。
不是所有底層女人都像王秀敏這樣外向潑辣，性格堅毅，半點不肯吃虧。大多底層女人早就習慣了麻木無望的生活。她們自小就在固定的認知模式下長大，又沒有接受過什麽正常教育，她們只能跟隨上一輩的生存模式生存。畢竟她們的周圍所有婦女都是這樣生活下去的。
這就導致她們完全沒有抗爭意識，哪怕是把巫術送到她們手裏，她們也不願意學習，不願意跟著一起反抗，只想將腦袋埋進沙子裏。
而姜心，是實打實的新時代獨立女性。家庭條件不算極好，但滿足溫飽、供她讀書綽綽有餘。剛畢業父母的一次無意說漏嘴，要把家裏的房子都留給兒子，才讓她意識到，她也是被重男輕女的女人之一，是父母眼裏不具備繼承財產資格的外人而已。她只不過因為家庭條件尚可，才不至於流落到早早輟學打工的命運。
這就導致她很早地明白了凡事只能靠自己。通過讀書和學習，她意識到女性的生存困境，意識到了女性在多麽糟糕的一個環境裏。她迫切地希望所有女人都能早點醒悟，認識到這一點，為之改變，而不是渾渾噩噩不清醒。
姜心被王秀敏大姨氣得臉都憋紅了，對她喊著：“我不認為你選的這些人有拉攏的價值，就她們這個腦子，哄也不行、勸也不聽，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成為背刺我們的仇敵！”
王秀敏也對姜心這丫頭失望至極：“我知道她們有多苦，她們要是醒悟了，一定是撒旦大人最虔誠的信徒！你這孩子怎麽一點不體諒她們的難處！”
姜心：“我不體諒？我就是知道才想刺激她們早點清醒啊！只有越來越多的人醒悟，我們才能慢慢改善我們的處境！她們連巫術都不願意學習，我們明明應該盡快去拉攏更多跟我們想法一致的人！”
王秀敏：“人又不可能一下子就變，這不得想辦法慢慢做她們的思想工作嗎！撒旦大人不是說了嗎，要盡量多發展信徒，我覺得我的想法沒有錯。”
王秀敏和姜心爭執不休，互不相讓，都認為自己的想法才能起到作用。但兩個人內心也都知道，自己方法的局限性。
姜心的辦法弊端是能找到的信徒太少了，畢竟清醒的人總歸是少數。王秀敏的辦法又太困難，畢竟把堵死的石頭腦袋通開可不是那麽容易。
兩人吵到最後沒了力氣，坐在桌子的兩端同時嘆氣。雖然她們的想法是一樣的，可是實踐起來真沒有那麽容易。
唐靈在一旁問文姍：“你認同她們兩個誰的想法。”
文姍：“肯定是姜心啊，所有年輕女孩都會認同姜心的。”
唐靈：“確實。大部分人都只能理解與自己相同階級的思想意志。”
唐靈領著文姍現身在王秀敏和姜心的身邊，驚得兩人立刻起身。
“撒旦大人！”
“撒旦大人！”
兩人鎮定心神才發現對方是她們剛才相顧無言時呼喚的撒旦。
“我剛剛聽完了你們爭執的全過程。”
兩人聞言都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爭執並不是她們的本心，她們只是太迫切地想吵出一個解決方案了。
“我不是在責怪你們。這也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只不過你們因為自小的生長環境不同，所以很難切身體會到對方的立場。這也是我把年輕的、受教育程度高的人類女巫下派到基層小團隊裏的原因。放心，現在所有的團隊都有類似的爭執，我把你們安置在一起時就預料到了這一點。”
姜心和王秀敏兩人聽到撒旦唐靈的話後更不理解了，不明白唐靈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將思想產生對撞沖擊的兩人硬放到一起，這豈不是耽誤辦事效率嗎。
唐靈一邊招呼文姍繼續記錄，將這次的事件整理發出去，一邊繼續給她們解疑。
“地獄和人間，所有的人類、惡魔、女巫全部面對著一個共同的敵人——上帝。但這並不意味著被上帝壓迫的所有生物，立場全部一致。有些團體被壓迫得輕一些，自然不願反擊，擔心陷入更差的處境。有些團體被壓迫到沒有喘息的餘地，自然恨不得拼命。所以我們必須搞清楚一個最重要* 的問題，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值得拉攏的對象，誰是我們的仇敵。”
“與你們理解的正好相反。這些受盡苦難的底層、被欺壓到生活中只有苦難的底層女人才真正屬於我們陣營，只不過是她們現在腦子沒轉過來，所以讓你們血壓飆升，忍不住視她們為敵。這部分人一旦醒悟過來，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因為她們除了苦難一無所有。”
“越是物質生活穩定，精神生活富足，有一定思考能力、能夠察覺意識到一切、四處呼籲獨立自由的、姜心你準備拉攏的那些年輕人，反倒容易倒向敵人的陣營。因為她們擁有相對好的生活，我們要做的極大可能會毀掉她們現在擁有的一切。她們確實是我們最最迫切需要拉攏對象，比前者還要迫切，所以我說你沒錯，這只是理解層面的問題。”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前者才真正有豁出一切的勇氣。不過……難的是敲開她們銹死的腦袋，讓她們產生這方面的意識。”
“我們唯一的優勢是，在上帝眼裏，我們都是奴隸。不管是底層那些婦女還是清醒的年輕女孩們，每一個都是上帝的奴隸。所以天堂完全沒有分化拉攏後者的意識，並不用擔心她們倒向敵人。這是來自天堂的傲慢，這是我們的機遇。”
姜心不敢置信地搖頭。
在她看來，清醒的年輕女孩們可比那些腦子跟漿糊一樣的女人們強多了。
年輕女孩們知道是非對錯、有意識地開始發聲、開始去爭取自己的利益、限制其他女人錯誤的言行、試圖將這扭曲的一切掰回去。
而那些腦子不清的女人們呢，整日在網上抱怨出軌家暴的丈夫還不離婚、自甘墮落當家庭婦女、自己都養不活還要生一大堆孩子、把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團亂麻還沾沾自喜，簡直像是腦子泡進了屎裏。
看到姜心震驚到無以覆加，快要喘不過來氣的憤怒表情，唐靈笑得肩膀聳動，扔給姜心一罐便攜氧氣瓶，讓她趕緊吸兩口氧平覆情緒。
“我知道你短時間想不通的，所以才把 你們下派到基層，讓你們合作。我知道你怎麽看待那些底層的女性，畢竟我們當初就是從評論區你們極端的言論，挑出的你們。”
“我知道你認為那些女人愚昧。可那真的不能說是愚昧。不是愚昧、麻木、無知、懦弱、劣根性，只不過是底層的她們最穩妥的、最低風險的生存方式。她們的姥姥、母親、甚至太姥姥、周圍的妯娌姊妹和好友都過著那樣的日子。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怎麽可能會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吃了上頓愁下頓，底層女性生存就很艱難了，思考對她們來說，是奢侈品。”
“這不是她們的錯，更不是她們的罪行。她們哪裏能想到，現今這個社會女人已經能靠自己活著，女人能擁有力量、事業、反擊的能力。就像一輩子沒見過螃蟹的人，怎麽可能敢吃長著那麽多條腿的東西。你再怎麽告訴她好吃，她也不敢啊，你說是不是。”
“我知道你想說，這是什麽年代了，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知道嗎，不說外面，就說藍國，有四億人至今連網都沒上過，比我地獄裏中世紀的惡魔對現代世界了解的更少。接受過高等教育的更是少之又少。”
“我去觀察過，那些底層婦女預備役、活在底層的年輕女孩們別說了解什麽女性地位了，大多連稍微正式一點的書籍都沒讀過，底層長大的大多數人根本不會有這種意識，健康活著這件事對她們來說已經很艱辛了。”
“這些不符合清醒女性標準的女人們，被你視為仇敵。你想過她們的數量有多少嗎。你有想過你們的數量有多少嗎。十萬？不。真正符合你嚴苛標準的清醒者，或許一萬都湊不齊。”
“像你一樣清醒的才是極少數……極少數的群體。真正的敵人、那些堅定維護上帝統治規矩的敵人也是少數，數量不多卻擁有最強大的力量。而那些渾渾噩噩不清醒的和搖擺不定的才擁有著最大的占比。”
“這個龐大的群體才是我們致勝最關鍵的契機！”
王秀敏因為年紀大，沒有聽太明白，不過她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知道周圍的人什麽樣，原本就明白這個道理。
這是很多原本物質條件更好的人類女巫們需要去學習了解才能體會到的東西。這也是唐靈讓人類女巫下基層組隊配合的原因。
姜心也聽明白了，立刻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那，到底該怎麽做才能撬開這些人的腦筋呢？”
“威逼肯定不行，只會把她們嚇得縮回去。我們可以利誘。把你們拉攏不成這批人聚在一起，搞一個哭訴會。讓她們哭喊出這麽多年受到的委屈，再樹立一個典型，比如王秀敏你可以在她們哭訴完演講，說出你的經歷，告訴她們撒旦如何改變了你的生活，巫術讓你有了反抗的能力。”
“還有，姜心你最討厭的、她們在網上的抱怨。不要打擊辱罵她們的發聲，非但不要打擊還要引導鼓勵。越多人抱怨越能成功讓年輕人恐懼，並且倒向我們的陣營。重點來了，你越罵她不清醒，她越會有對抗的情緒。你要學會陰陽怪氣！她們不離婚，你們就編出自己離婚後生活多好，可惜她們不願意。她們不改變自己，你們就編出自己改變後怎麽發財，可惜她們不願意。看到這些後，誰憋屈誰難受，誰自己心裏清楚。等到她們憋不住想要改變時，立刻拋出橄欖枝。教導她們巫術，引導她們加入撒旦的陣營。”
“總之，一味地對抗是效率最低的成功方式。要先順著她們的邏輯，然後讓她們看到一個完全不同的結局，勾得她們心癢癢，才是引起她們改變的開始。罵幾句和陰陽怪氣隨口編幾句，耗費的力氣差不多，卻能得到截然相反的效果，引導更多人倒向我們的陣營。你們覺得怎麽選擇更好呢。”
王秀敏和姜心帶領的小團隊率先開展了哭訴會。
在禮拜六的集會上，她們把不管什麽年齡，什麽受教育程度，清醒還是不清醒地都聚攏在了一起，親自展現出女巫的巫術能力後，邀請她們分享自己的經歷。
女人們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私底下抱怨抱怨或者在網上罵一罵也就算了，那樣沒有外人知道自己是誰，現在當著這麽多陌生人的面說，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隨著別人先開頭，慢慢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了。
一群人又哭又笑，聽到別人的經歷聯想到自己時哭得厲害，抱怨自己生活裏的苦時哭得更厲害了。所有強裝出來的好都是虛張聲勢，自己心裏有多苦，光看這掀翻房頂的哭聲就能看個分明。
姜心在一旁聽這些吵鬧的哭聲，聽得太陽穴直跳，耳朵裏嗡嗡的。
這真的有用嗎？她有些懷疑。
可隨著王秀敏的上臺，又哭又笑亢奮地講出自己的經歷後，她不再懷疑。
臺下人剛剛噴薄出來的委屈，全部化成了憤怒，有了燃燒起來的趨勢。
“我受欺壓，被那些人逼得走投無路時，是撒旦大人對我伸出了援手，要不是撒旦大人，我女兒至今還癱瘓不起，我可哪裏活得下去啊！”
“現在撒旦大人教我們巫術，給了我們反擊的機遇！你們難道不想報仇嗎！你們難道不想讓傷害你們的人遭受十倍百倍的痛苦嗎！”
“我告訴你們，上帝要弄死我們！讓我們永生永世被折磨！不光你們，你們的孩子父母也得死！再遲可就沒有機會了！我們要反抗！要鬥.爭！要把力量拿回到自己手裏！”
越是經歷相同的人越能彼此共情，所以唐靈讓姜心這個年輕人輔助，讓王秀敏出頭當主力。
持有截然相反思想的人未必不能合作，只要能意識到彼此最終的目標一致，自然能夠發揮出雙倍的效果。
在互聯網上被鄙視、隱形的底層實則占據人口最大的比例。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底層，開始聯合聚集，大膽地學習巫術，信仰撒旦，擁有了特殊的能力。
磅礴的信仰之力一遍又一遍沖刷著唐靈的身體，讓她的周身蔓延出了純白色的光暈，眼睛也散發出了同樣超脫人類的色彩。
除了靈魂裏藏不住的邪氣，任誰看——
都是一個實打實的神明。
地獄裏的一眾墮天使，同樣察覺到了這股不同於他們父親上帝的能量。
如此精純磅礴的信仰之力，只有在千年前的時代才有。現如今人類最純粹的信仰早就不被飛速發展的現代社會吞噬地一幹二凈。
路西法和阿撒茲勒了解唐靈，並沒有太當一回事。最終的天啟之戰即將來臨，現在提升能量不算什麽問題。
再說他們早就知道唐靈的貪婪。
不過這種世界就快毀滅了，唐靈她都能不緊不慢把全都關註的重點都在於忙著提升自己力量的行為，確實是一般的生物沒法比，以貪婪聞名的瑪門都不行。
剛從天堂監獄出來的以貝利爾為首的墮天使卻完全沒有辦法理解。
貝利爾立刻沖到人間，找到了力量源頭的唐靈。
“你是有什麽毛病嗎？天啟已經開始了，你在這兒是想扮演我父親？”
唐靈坐在凳子上輕輕揮手，將貝利爾屏退，讓他保持與自己相隔十米的距離。實力已經足夠，她實在是不想再抑制自己對他的厭惡嫌棄。
“扮演你的父親？我自己就是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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